羡澄|双鬼道|曦澄|及各种未知可能性
脑洞正无穷 文力为负

  思琅  

【羡澄】共君与归(上)

• 原著AU,私设众多,大概已经是个高魔世界了

• 原创人物视角,情节流,文笔已狗带

• 2w字中篇已完结,下走这 ,一口气食用效果更佳

 

 


01

 

“我听江睿说,你今天又去惹事生非了?”

我的义父,云梦江氏的宗主江恒,正在板着脸抄着手例行每日公事——训我。

我不甘心地辩解着:“明明是他先带的头,凭什么反过来告我的状嘛!”

他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一个女孩子,今年也十三岁了,成天跟着你师兄们胡来,这像话吗?”

我回嘴道:“可是云梦的女修这么少,除了师兄他们,我还能跟着谁呀……” 

义父摆了摆手:“罢了,今日就罚你去祠堂跪半个时辰吧。”见我仍张口欲辩,他不容置喙地打断了我:“我已经罚你师兄他们去校场上扎一个时辰马步了,勿要再与我讨价还价。”

听到他这番语气,我只得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地嘟囔了句“多谢义父手下留情”,被他领着往祠堂方向走去。

 

我自幼便在莲花坞长大,祠堂对我而言并不陌生,之前也曾跟随义父他们在祭扫时节来祠堂上过香。其实按照血缘亲疏,作为旁支远戚的我原本并无机会来莲花坞修道,可因为天生具有罕见的被动共情体质,被云梦江氏的宗主选中收为义女,并从此成为他的亲传弟子。

修仙门户中女修甚少,虽然听说现在已经与二十年前相比已经有了很大提高,可仍是寥寥无几,云梦中与我年纪相仿的女修更是只有我一人。因此我从小便与师兄弟们一起练功一起嬉闹,一来二去性子也野了起来。

虽说受罚于我而言已是家常便饭,不过去祠堂罚跪倒还是第一次。义父把我带到祠堂内,令我跪下之后,在门上施了个封符便先行离去。

还说不是放水?我眼珠滴溜一转,待他前脚一走,后脚便从蒲团上立了起来,好奇地打量起江氏祠堂的摆设。

之前终究不过粗略一扫,今日倒是得了机会能好好瞧上一瞧。首先引起了我注意的是案台上整齐陈列着的江家历代家主牌位,其中最前面放置的便是上一任江氏家主的灵位。

我虽不爱记背那些旧闻轶事,但也对这位家主的丰功伟绩有所耳闻。

——射日之征期间,凭借一己之力重建莲花坞,并率领云梦江氏立下奇功;

——领头进行乱葬岗围剿,大义灭亲,亲手斩杀昔日同门师兄夷陵老祖;

——识破前任仙首敛芳尊的阴谋诡计,于聂怀桑、蓝曦臣一同将其于观音庙击杀。

诸如此类,每一项都足以叫人叹服不已。只可惜,他在与敛芳尊的交战中惨遭对方暗算,此后灵力每况愈下,各种灵丹妙药也都派不上用,不出两年,便驾鹤西去了。

我燃起一支香,恭恭敬敬地朝着这位江宗主的灵牌拜了三拜,接着把目光从灵牌转移到身前的红木桌上,那里摆放着的,据说正是这位家主的一把佩剑。

义父的佩剑已是出了名的仙品,而这把剑……我绞尽脑汁也一时难以找出合适的形容词来赞美它。

它的剑身优美修长,刻纹大气古朴,而最重要的是,明明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却好像……好像有一呼即出的感情流动其间,灵力充裕得如同一具活物。宝剑有灵,有这种感觉倒也不算奇怪,我定了定神,回想起了义父曾同我说起过的一些陈年旧事。

江氏祠堂先前并无供奉宗主佩剑的惯例,然而上一任宗主仙逝时,其佩剑忽然剑光大盛,云梦人以此为前宗主福佑之兆,便将其供奉于江氏祠堂中,以此纪念这位为云梦立下累累功勋却又不幸英年早逝的家主。

我凑近了些,看见剑柄侧面似乎刻有标注着剑名的小篆,然而被遮挡了一半,看不分明。鬼使神差地,我把义父往日那些“不许擅自动祠堂中物件”“不得擅作主张”的训诫忘了个干净,伸手便要拿起这把剑来看个究竟——

指尖触碰剑鞘的一刻,熟悉的晕眩感猛然传来,我不可置信地飞快收回手,然而已为时过晚。

视线逐渐漆黑,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秒,我仍未从这种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把剑中,怎会封有魂魄?!

 

 

02

 

被动共情,顾名思义,是指在接触到魂魄灵体时会自动与对方的感官对接。

这是一种非常宝贵也非常危险的能力,它能随时随地以自身为媒介,从亡灵身上获取情报。魂体上身的程度也比寻常的共情要轻的多,往往一两个片段后便会自动脱出,基本不存在被魂体反噬的可能。

夷陵老祖曾于共情一术有着极深的造诣,然而自他之后,共情因过于凶险,极少有人再加以修行,这些年间几乎已沦落到失传的境地。因此,我的这一能力对于修仙门户而言十分重要。但由于被动共情发动条件的特殊性,义父平日一直叮嘱我避开与魂体不必要的接触,却没想到这次会被一把剑算计了个正着。

以剑封魂,简直闻所未闻。

等到知觉逐渐恢复,轻飘飘的魂魄落至实地,我睁开眼,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了。

虽然建筑布局与现在并不完全一致,可这分明……

这分明就是莲花坞啊。


还不待我仔细琢磨这魂体的身份,只见一名脸色苍白的俊美青年朝这个方向走来。他身着一袭黑衣,腰侧配着一柄红穗竹笛,眉宇间原本积聚着一丝阴冷之气,却在与这具身体的主人对视了一眼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只见他笑嘻嘻地开口说:“江澄,你又来迟了,这宗主的架子可是越发大了。”

与我共情的这位被称作江澄的青年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地回道:“本宗主事务繁忙,哪像你闲得成日到处晃荡?”

黑衣青年也不生气,而是上前亲亲热热地勾住江澄的肩,说:“是不是那些老家伙又来给你气受了?放心,你不好当面应付的话,我背地里下手就是,给他们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看起来,这二人的关系很是亲密,我有些羡慕瞧着他们勾肩搭背的模样。莲花坞的师兄弟虽然都待我很好,可毕竟男女有别,若是能有人也同我这般亲热,该会多么快活啊。

……等等,我先前听到了什么?江澄?本宗主?  

这、这难道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前任江氏家主!我刚刚还在他的牌位前点了一支香,谁能想到这会儿竟就大逆不道地请出了他的魂!

然而,怎会如此!我若是此刻尚有身体的操控权,怕是已经后背冷汗涔涔。

世家弟子生前都会受安魂曲洗礼,死后均会顺利入轮回投胎,连我这样收养来的孩子,都被父亲好说歹说地接受了这一仪式。江澄江宗主是当时江家的独子,怎会在死后沦落到被封入剑中、无法转世投胎的地步?!

我胆战心惊地继续观摩着两人的对话。听到对方的话后,江澄摆出一副不耐的神色,紧蹙的眉却是舒展了些许,“这点小事,还犯不着劳烦你老人家大动干戈……废话少说,练你的共情吧。”说着,他从腰间解下一枚古朴的铃铛,银色的铃身上刻着江氏的家纹九瓣莲。

黑衣青年点了点头,抖了抖锁灵囊,一具亡魂便从其中飘了出来。 

江澄很是嫌恶地睨了那具并无实体的亡魂一眼,青年忙嘿嘿了几声,摆了摆手:“别嫌弃了,长得丑也不是他的错,毕竟不是人人都和我长得一样帅的。”

江澄显然懒得接他的话茬,表情冷了冷,说:“魏无羡,等屠尽了温狗,你就别修这种邪魔歪道了。”

魏无羡?这名字也好生耳熟,我好像在云梦家史的什么地方曾经看到过……他们这是要练共情?这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致。 

江家先前一直严禁此类鬼道邪术,直到近几年才渐渐不再被视作禁忌。难不成在此之前,江家也曾出现过于鬼道一行的名士吗?

……我想起来了,的确是有那么一个的。

我听义父谈起过,这位江宗主与夷陵老祖曾有过一段同门情谊,可我未料到他们居然曾是这般情同手足。这令我完全无法想象,后来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这位江宗主竟能狠下心来,用剑毫不留情地捅穿他师兄的胸膛。

闻言,魏无羡脸上的笑意也稀薄了几分,打了个哈哈,“到时候再说吧……那我请他进来了,你可千万看着点。”

说完,他对那句亡魂点了点头,亡魂得到示意一头撞进了他的身体中。魏无羡的身体顺着墙滑了下来,江澄连忙接住他,让他靠着墙壁坐着,之后便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反应。

起初,魏无羡阖着眼,面色十分平静。然而一段时间过后,他的表情突然狰狞起来,五官皱成一团。他的这个情况我倒是很熟悉,看样子,是初次进行共情,还难以完全压制亡魂的精神力。

江澄见状,马上催动起银铃。江家的银铃有清心定神之效,果然,魏无羡在听到铃声后神色平静了不少,可双眼依旧紧闭着。江澄皱了皱眉,加大了催使银铃的力度,发现对方依然毫无反应。

他有些焦急,对着魏无羡瞧了又瞧,甚至伸出手来拍了拍对方的脸,脸倒是被他这一拍拍出了些血色,人却仍没有恢复意识。

正不知所措之时,他忽然想起了魏无羡先前玩笑般同他定下的第二套暗号。 

“如果银铃失效了,你就这么对我说啊……”

江澄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试试死马当作活马医,于是蹲下身来,贴在魏无羡的耳边说了三个字。

第三个字话音刚落,魏无羡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眼睑缓缓打开。江澄舒了口气,正欲起身离开,却不料被魏无羡一把抓住了手腕。 

魏无羡亮黑的眸子带着些潮气,像是没睡醒般地呆呆盯着江澄。江澄被他这一眼看得也有些懵了,以为他还没从共情里缓过气来,也就任由他拉着,保持着蹲在原地的姿势。

片刻,魏无羡先憋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来。

江澄瞬间意识到从什么胡扯的第二套暗号开始,自己就被对方耍了。他恼羞成怒地往对方胸口拍了一掌:“魏无羡!你居然敢耍我!来受死!”

“哈哈哈哈哈江澄你实在是太有意思了!”魏无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蹦起,躲开了这一掌,飞也似得跑走了。 

他二人一追一躲,闹出得动静丝毫不比我和师兄弟们闹出的小。我内心一阵狂笑,原来江家弟子爱胡闹根本就是家族天性,指不定义父年轻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傻兮兮地追来跑去,亏他还天天训我罚我。

我正猜着江澄最后到底有没有追上魏无羡,视线突然一黑,紧接着传来一阵天旋地转。再度睁开眼时,自己已经回到了江氏祠堂硬邦邦的地面上。

被动共情结束了。

 

我活动了下磕得有些疼痛的膝关节,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然而还没站直,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差点又跪倒在地。 

只见一个半透明魂体形态的年轻男子抱着双臂,坐在放置着那把佩剑的红木桌上。

他生得极为俊美,尖尖的下颌微扬,细眉斜飞入鬓,一双杏眼正极其锋利地打量着我,面上流露出了几分不悦之色。

说来也怪,我虽然从未见过此人,却不费吹灰之力便认出了他的身份。毕竟就在刚才……我还窥探了他的记忆。 

我咽了咽口水,因为心虚而有些紧张问道:“请问……您是江晚吟宗主吗?”

 

 

03

 

江澄听我颠三倒四地阐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表情一阵阴晴不定。半晌,他抬起头来,问:“你是说我被封于剑中?”

我惊讶道:“您不知道自己被封在剑中吗?我还以为这是您自个儿……”看到他阴沉的脸色,我赶紧闭上了嘴,不敢再乱说话了。

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自己生前的佩剑,目光难得地柔和了一瞬。然而下一刹,他的眼神便重新恢复了犀利刻薄,那转瞬而逝的温和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江澄用指尖轻敲着桌面,问道:“如今是何时?”

“啊,是未时……”看到他目光中毫不掩饰的鄙夷之情,我一拍脑袋,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连忙改嘴道:“大概是您……嗯…仙逝后第十年。”

经过一番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江澄:“若是这代云梦弟子的脑子都和你一般,只怕江家迟早要完。”),我这才知道这位江宗主在逝去后魂体不知何故被封入佩剑之中,这十年来一直保持沉睡状态,直到今日被我误打误撞地唤醒。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说:“没想到随手一碰竟然碰出这么大一件事来……江前辈,您应当很希望挣脱剑身的束缚吧?要不我去找宗主来看看您这情况?”

说完,我便急冲冲地要推门而出,把祠堂的门上还设着义父下的封符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结果——很是凄惨地被弹飞了回来,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看见我的这幅蠢样,江澄忍无可忍地斥责了一句:“江恒这小子到底是看中了你哪一点,才会收下你这么蠢的弟子的?”

我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倒也不恼,笑嘻嘻地说道:“我会被动共情啊。唉前辈你别急,等这符的时限过了,我就去找宗主。”

然而,没有丝毫犹豫,他竟就直接斩钉截铁地回了一个“不”字。

我愣在了原地,“啊?为什么?这样没法转世投胎啊……” 

他沉默了片刻,回道:“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可是……”我有些焦急地想同他争辩,却被他冷冷的眼刀一剜,只得收回了话,只得颇不情愿地说:“好吧,您是长辈,我听您的——这!江前辈!您的魂体变得更透明了!”

我忽然发觉他的身体在逐渐变得模糊,不由得大惊失色,闻言,江澄蹙着眉瞧了一眼自己的手,道:“大概是因为此剑灵力储备有限,难以支撑长时间的魂体现身。”

我急得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些哭腔,“江前辈!您不会是要魂飞魄散了吧!不要啊!”

江澄翻了个白眼,显然是被我聒噪得有些头疼,没好气地说:“江恒没教过你吗?剑能吸收日月灵气化为己用。不过是一时灵力耗竭罢了,休养几日便能蓄回。”

听了他的话,我破涕为笑,说:“那敢情好!我以后就抱着您…啊呸,是您的佩剑天天晒太阳!” 

江澄根本不愿理我,身形渐渐隐去。我赶忙趁着最后的机会,厚着脸皮唤住他:“那江前辈,我以后还能来看您的吧?您看,我这个特殊能力多少还是能帮上您一些的……”

他冷哼一声,倒也没有表示反对。下一刻,他一拂袖,原本便已只剩一个轮廓的身形彻底消失了。

祠堂内重新变得鸦雀无声,我立在原地,仿佛刚刚的嬉笑怒骂都不过一场幻影。

我拿起这位江宗主的佩剑——或许是因为灵力不足的缘故,它的光泽看起来黯淡了些许。这一次,我总算看清了剑柄处刻着的铭文。

——“与归”。

 

我咂了咂舌,没想到这位看上去颇为凌厉傲慢的江宗主,竟会给佩剑起如此温柔的一个名字。然而,我怎么隐约觉得这个名字和曾经听说过的不大一样呢……

眼见半个时辰时限已到,门上的封符时效也应当过了,我尝试着碰了碰门,这次没有再被弹开,松了口气,便不再多想,推开门走出了祠堂。

 

 

04

 

“七师弟七师弟,我和你换一换值日的任务吧?你看,我原来这洗碗的任务多轻松,还能顺手拿些好东西吃。至于打扫祠堂这种麻烦事,交给我就好。”

七师弟被我忽悠得有些头晕,本想甩开我扯着他袖口的手,却在听到我说“以后把我的绿豆羹分你一半”时眼睛一亮,也管不得这其中有没有猫腻了,应了声“好”。我大喜,生怕他反应过来后反悔,立马揪着他去管事那里签了个条。

看他呼哧呼哧喝着绿豆羹的模样,我学着江澄的造型,有模有样地露出了几分鄙夷的神色。不就是半碗绿豆羹吗?哪比得上会说话会开嘲讽还会翻白眼的前任云梦宗主值得稀罕?


三日后,我借着打扫的名义再度溜进了祠堂,发动了第二次共情。

然而这次共情的片段很是平淡无奇,既没有夷陵老祖魏无羡这种传奇人物的现身,也没有少年时代的江宗主追跑打闹的情景。我百般无聊地看着他坐在书桌前处理公文,一封……两封……三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第一次在世人眼里凶险无比的共情中萌生出了些睡意。

被弹出记忆时,还不忘顺口抱怨了一句:“怎么这次的共情这么无趣?” 

冰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共情片段的选择是由魂体决定的。第一次没留意,第二次我难道还由着你窥探不成?”

“您也太小气了吧?反正都这样了,让我看几眼又有何妨?”我嘟囔了一句,看到江澄黑得可怖的脸色,心道不妙,连忙道歉:“对不起,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江澄显然不是一个很有忍耐力的人,若不是如今只剩魂体形态,怕是早就用他传说中的那柄神级灵器紫电一鞭子抽过来了。他顿了顿——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额上青筋跳了跳——问道:“何事寻我?”

“没什么事呀,不过是觉得前辈您一个人在剑中肯定很寂寞,我自告奋勇来陪您说说话!”说着,我自顾自地推开祠堂两侧的窗,好让阳光照进来几分。“您是不是说剑要吸收日月灵气来着?这样说不定您就能现身久一些了!”

江澄被我的胡搅蛮缠弄得暴躁起来,“胡闹!你就没有要做的功课,要练的剑吗?成日瞎晃,看得我烦死了!”

我平日里被训惯了,也不在意,知道他也不是真的就在赶我走,便转念换了个话题:“江前辈,您就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吗?比如说过几天的清谈会啊,云梦现在有多少弟子啊,厨房大娘学了什么新菜啊……”

听我这么说,江澄的面色倒是缓和了些许。我一看有戏,便饱含期待地望着他,等他的回答。

“……金凌近况如何?”

金凌?我寻思了一番,这似乎是金家现任门主的名字。如今世人都恭敬地唤其尊号,哪还敢有人和江澄这般不客气地直呼姓名的,他这么一提,我差点都没能反应过来。

这位金宗主我也曾见过几面,听说他自幼被江澄带大,舅侄感情深厚,江澄第一个问起他,也在情理之中。 

“挺好的,逢年过节也经常来莲花坞转转,呃……您知道的,来给您上柱香什么的。”

江澄点了点头,说:“这小子倒还不算忘恩负义。”

接着,他问了问我义父与一些江家高阶门生的情况,我拣着自个儿知道的答了。听闻莲花坞的情况安好,江澄眉间的阴鸷也少了几分。

一问一答中,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待他回到剑中,我关上两侧的窗,蹑手蹑脚地溜出了祠堂。


之后的日子,我隔三差五便蹓跶到祠堂寻江澄说话。共情的片段大部分还是他成为宗主后千遍一律的日常,偶尔也会有些夜猎的场景。

看到他潇洒地挥动三毒斩除走尸时,我就心痒痒地央求他传我几个招式,每次都惹来一顿骂。(江澄:让一个魂体教你剑法?你把你师父当死人吗?)

而其中最特殊的,是一个他月下独酌的场景。

说是独酌,也不尽然。

那是一个中秋夜,云梦的筵席已散,赶来过节的金凌也在客房歇下了。处理完族中琐事,江澄回到屋中。他并未急着洗漱更衣,而是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坛姑苏那儿的糯米酒。

玉盘似的一轮皎月在后院洒下清辉,他把酒坛摆到后院的石桌上,自斟了一杯便要饮下,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把盏的动作顿了片刻,把酒杯置回桌上,回屋又取出了一只酒杯,同样斟满一杯,放于对侧。

他的脸庞一侧匿于夜幕,一侧沐于月光,表情亦是忽明忽暗,辨不分明。

只见他再度端起杯,与对面那只无人的酒杯碰了碰,陶瓷杯相触,发出清脆鸣响。接着他举起酒杯一口饮下,饮毕,静了片刻,将对面的杯中酒尽数洒于地下,说道:

“敬——”

 

敬什么?敬谁?我伸长了并不存在的耳朵。

可还未听清他究竟说了什么,便被很是粗暴地弹出了被动共情。

睁开眼时,发觉江澄的表情极其难看。他冷冷地瞥了瞥我,继而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去。我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有些无措地立在他身后。

或许是这阵沉默太过难耐,我不知怎地,偏偏哪壶提不开提哪壶地想起了一个被我与他刻意回避了多时的问题。

“如今这样长久下去总不是办法……前辈,您究竟是为何执意留在剑中?”

这次,许是受了先前共情画面的触动,他没有再选择回避。

江澄抿了抿唇,声音低沉了几分,“我在找一个人。”

找人?这还不好办?

我立马追问道:“您找的……总应当是活人吧?能和我说说吗?我或许也能帮上忙的!”

江澄依旧没有转过身来,无言地摆明了拒绝交谈的态度,只给我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紧接着,他一挥袖,回到了剑中。

这么多天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消失。 

我立在原地,怅然若失,完全不明白自己是又说错了哪句话惹到了他。

 

 

05

 

自从那次与江澄不欢而散之后,我破天荒地没再三天两头往祠堂跑。

对于江澄,若他只是发个火骂我几句,我还能厚着脸皮笑嘻嘻地回几句嘴,可他那般生冷的缄默竟让我有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我从未在别人身上感受到这种太过沉重的情绪,可又发自本能地觉着……他好像很难过。

可是这该怎么办?我从没碰到过这么棘手的事,和师兄弟们吵架的时候,勾个小指就好了。难不成让我也去和江澄他勾个小指……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我感到一阵恶寒,赶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要不去问问义父吧!他这么神通广大,肯定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吃完晚饭后,我便来到家主书房门口,先把门打开一条缝,露了半个脸出来,笑呵呵地问道:“义父义父,我想向你请教一件事!”

义父放下手中的书卷,过来拉开门。我一个没撑住,差点摔了个踉跄。他看着我这副狼狈样,叹了口气:“还是这么毛手毛脚。”

我大大咧咧地在书房中坐下,问道:“义父,那个,如果有个人他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不想同你讲话。这件事吧,虽然我也有错,但还是他自己的心结,可我又不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怎么帮他解开啊……”

我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堆, 也不知道义父有没有听进去。只见他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在祠堂惹了什么事?”

“啊?您怎么知道的?”我着实吃了一惊,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已暴露了个彻底,只好略带尴尬地嘿嘿一笑,“不是我有意要瞒您的,是那位江前辈说先不要告诉别人,我也只好帮他保守秘密了嘛。”

义父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可你这不还是说出来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嘛。”我撒娇般地晃了晃他的手臂,“您就告诉我吧。”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先把事情完整地叙述一番。”

我见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他的,理了理思绪,从我触碰祠堂中的那把剑开始说起。听完后,义父的神色严肃了几分,“以剑封魂……怎会如此?”

“是啊,世家弟子明明应该都接受了安魂礼才是……” 

义父摇了摇头:“安魂礼只是保证魂体不会化作厉鬼,江宗主的情况明显与厉鬼不同,更像是——”他皱起眉。

“——执念过深而滞于世间。”

“执念?”我也学着他有模有样地皱了皱眉,“啊!江前辈最后一次和我提起,他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义父愣了一下,问:“只是为了找人?”

我答道:“他是这么说的,不过到底是为什么,我也不清楚,从那次之后我就没敢去见他了……”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我我忍不住哭丧着脸,说:“义父,是不是我当初不胡闹,就不会害得江前辈难过啊?”

他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小语,你记着,这些都是你的因果。既然已经种下,便必须由你来解。可能江宗主他要找的那个人,只有你才能帮他找到。”

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虽然没怎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因果“二字却从此在心里扎了根。不就是找个人吗?只要那个人还活在世上,不管天涯海角,总能把他给找到的。

 “江宗主那边,我再仔细查查其中缘故,而你便与先前一般待他便可……好了,时候不早,你该回房休息了,明早还要练剑,可别再起迟了。”

我扮了个鬼脸,跑出了书房。


出了屋子,发现天色已是黑透了,这才意识到自己与义父竟然已聊了这么久。莲花坞内华灯初上,廊灯的烛火倒映在莲池里,让人心生一股暖意。

既然义父都说了与先前一般待他即可,江前辈他……应当不会生我的气才是吧?

明天就去看看他好了!打定了主意,几日来的烦恼也一扫而光,我蹦蹦跳跳地边走边哼着小曲,心情比来时已经开朗了许多。

然而没走出几步,我便浑身僵硬地停下了脚步。

义父常说,大喜伤情,乐极生悲,我此刻终于算是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因为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只狗。

虽然那只是一只长得,呃,在一般人眼中堪称温顺可爱的小犬,我还是发自本能地汗毛倒立,手脚发软,然后——

眼睁睁地看着它向我扑来? 

救命啊啊啊啊——!

身后传来不停犬吠声,我激发起所有潜能,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掉头就跑。天色已深,我有些辨不清方向,只得慌不择路地在莲花坞里乱窜,胡乱跑到一栋建筑门口,冲进去就飞速阖上了门。

靠着门大喘气了几下,我才想起来看一看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忍不住笑起来,大概是这段日子来得次数着实有些多,连瞎跑都能找到来这里的路。

我平定了一下心神,下意识地望向案台上的佩剑。

既然都来了,何必还等明日呢。虽然之前都是在白日来发动共情的,但魂体没有睡眠这一说,江前辈他应该不会怪我打扰他吧?打扰也没关系,他骂我几句也比冷着脸不说话好。

于是我不再犹豫,伸手握住了剑柄。

熟悉的晕眩感再度传来,感官被一度封闭,再度打开时,我已经站在放满花灯的河边。 

而我身旁的那个人……

……是江澄。



本应该通过共情上身的对象此刻正站在身边的这种惊悚感,不熟悉共情的人,恐怕一辈子都难以理解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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